前言

1991年夏，5月1日，山东聊城冠县，一位怀有7个月身孕的妇女没有在家里安心养胎，而是躺在玉米地里的一个窝棚里，神情紧张，无时无刻都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腐草、泥土与汗水的混合气味，耳边只剩下蝉鸣的聒噪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早已习惯了彻夜无眠，双眼也因长时间没有睡觉而布满血丝，周围环境中的每一处响声都让她惊恐万分。这并不是因为这位妇女有喜欢怀孕时野营的特殊癖好，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敢出现在大众面前，即使她知道她逃不过这一劫，执法队迟早会找到她，她也迟早会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孩子。

但她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哪怕是一夜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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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灭人性的浩劫

1991年，由于山东聊城冠县在计划生育的国策上执行不力，排名全省倒数第一，被山东省政府问责，时任冠县县委书记曾昭起决心一年内由倒数第一变正数第一，因此推出了这个“百日无孩”运动，下令全县在5月1日至8月10日之间不允许有一个小孩出生。

曾昭起：“这一百天里，但凡有一个孩子出生，我就叫他爹。”

“百日无孩”运动开始后，冠县大街小巷挂满了标语条幅：“宁肯断子绝孙，也要让党放心”，“上吊给根绳，喝药给一瓶”，“宁肯流出来，不许生出来”，“执行政策要坚决，决不允许孩子多”。

那个著名的“白猫黑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理论，也被曾昭起灵活的运用到“百日无孩”政策中，不管什么出身，不管之前什么经历，不管是否有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行为，只要能完成计划生育任务的就是“好同志”，就提拔到重要岗位上。同时还组建了计划生育执法队，专门负责搜查孕妇，计划生育执法队的队员一律穿上警服，手里有绳索和棍棒，每人每天5-8元工资（当年乡长书记的工资高的一个月才130元）。凡是计划生育工作积极的，优先入党，优先提拔为乡干部。街道马路上，经常有执法队开着拖拉机拉着那些因家中孕妇逃离冠县而被抓起来的孕妇家属游街，都是五花大绑，胸前还挂着牌子，家中的房子也被扒烂。同时，举报超生的，一律拿百分之五的提成，举报一个就能挣100多元。

即使那些有准生证、符合政策、一胎怀孕的孕妇，也被强制流产，一时之间由于流产的孕妇过多，医院一时之间被占满，于是就在冠宜春路的路边搭起密密麻麻的窝棚用于临时引产，大街上随处可以听到孕妇的哭喊声和婴儿的啼哭声。有许多怀孕七八个月的孕妇，腹中的胎儿已经成人形，但仍然被强制引产；即便是个别通知传达晚了，孩子顺利出生了，也没有几个能够存活的，刚出生的足月的婴儿，哭了没两声，头上随即被打上一针，不一会便浑身淤青没了呼吸。由于引产的数量过于庞大，医院的对于引产的胎儿也未能及时处理，只能集中丢弃到医院附近的垃圾堆或枯井里，一时之间，野猫野狗叼着七八个月已成人形的胎儿尸体在大街上满街跑的场景在冠县随处可见。因1991年是羊年，冠县人也称之为“杀羊羔运动”。

事件过后，主持“百日无孩”运动的曾昭起书记就因为政绩斐然，得到了领导高度赞誉，其仕途也是平步青云，很快当选为“全国劳动模范”，升聊城地委副书记，最后官至山东省国资委主任。最为讽刺的是，就是这个扼杀了无数下一代的恶魔，在退休后，还担任了"山东省关心下一代办公室主任"。

写在最后

时至今日，冠县仍然流传着“羊年的孩子没好命”的说法，每逢羊年，冠县人似乎都不太愿意生孩子，尤其是家中有老人亲眼目睹过那场运动的家庭。

我仍有印象，在小时候，听到家中长辈询问另一晚辈是哪一年的，他回答到91年的，周围人听到后都很震惊并发出感叹“那你命还真挺大的”。小时候的我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长大后，在过年时听到家中长辈有一句没一句的提起这件尘封的往事，才知道在几十年前，我的家乡冠县还曾发生过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

最后，我想借用20年前的孙志刚案中孙志刚的墓志铭来结束本篇文章：逝者已逝，众恶徒仍未正法，望天下居庙堂者与处江湖者，当以此为鉴，牢记生命之重，人权之重，民主之重，法治之重，无使天下善良百姓，徒为鱼肉。